看房

    时野想搬出去住。

    刚生出这个念头时，自己都觉得荒谬。荒谬的念头却像野地里的草，在每个可以容纳的缝隙里往外钻，压不住拔不净烧不尽。

    他想搬出去住。

    肯定没办法和习无争一起，人家自己有家有外婆，没理由跟他一块儿。

    但是……等他搬出去，有个自己的地方，两个人见面时会方便许多。也许不时还能把她硬留下来，偷偷过个夜。

    主意已定，接下来就是实施的事了。时承义虽然不拿他当儿子，好在给零用钱时不算吝啬，太好的房子是别想了，每个月省着点花租个价位适中的小公寓还是没问题的。位置的话，最好离学校和习无争家都不远……

    时野开始有空就看租房信息，从三四千的单身公寓到七八百的小单间，从普通的三居室两居室到每个月租金十几万的别墅。他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了钱的重要性和有钱的好处，特别是自己有钱、自己会赚钱的好处。

    如果他现在有一大笔钱，如果他自己就拥有赚大钱的能力，他可以立刻忘记自己的姓氏，离那个家远远的，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。

    具体是什么样的生活还没想好，但就像习无争说的，“边走边看，尽量找一条自己想走的路走一走”。

    “不去了，我周末有事。”时野在电话里对陶泽说。

    “什么事啊？”陶泽跟他开玩笑：“要去参加英雄表彰大会？胸前是不是要系个大红花？”

    “滚蛋。私事。后天吧，后天找你。”

    “行，看你最近挺忙，不耽误你搞大事了。等你电话哈。”

    确实有点忙，心里有了压力，以前那样晃着膀子过一天算一天的日子继续不下去了，上课下课、看租房信息同时还在四处寻摸着赚钱的门道、提升自己尽快拥有赚钱能力的办法，忽然觉得时间不够用了。

    着急，着急毕业着急长大着急着赶快独立赶紧赚钱，至于独立了赚了钱之后先做什么……

    看着习无争应该是没怎么出去玩过，要不到时候先带她去玩一圈，想去哪儿随她挑。

    挂掉陶泽的电话，时野打给了习无争：“明天上午有时间吗……那就下午，陪我出去一趟……见了面再说，我去接你。”

    要去看的是一个90几平的二居室。房子是女房东婚前买下的，结婚后她和丈夫购置了新房便空了下来，不想出手便决定对外出租。因为之前一直是自住，房子保持得很好，从照片里看起来还挺新，家具也齐全。

    坐上出租车，听时野说想搬出去住，今天是让她陪他去看房，习无争有些惊讶。

    她看了看时野，点了下头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儿她掏出手机：“租房子都要交押金的吧？你现在手上钱够不够？你上次放在我这里的5万先还你，要是不够，我……”

    时野转头看着习无争，觉得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姑娘。

    聪明，话不多，不问别人不好回答、不愿回答的问题，尊重他人的想法，遇到事情先想解决办法并提供帮助。就算他俩没这层关系，他也很愿意跟她做朋友。

    他按住习无争的手：“没到那个份儿上。我好歹是他生的，吃穿用的钱他总得按时给。够用。真不够了再找你借，要打欠条吗？”

    习无争瞥他一眼：“要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时野笑着捏她脸颊。

    习无争瞄了眼驾驶座，用眼神示意他不要乱动、乱说话。

    时野碰碰她，嫌她太谨慎。

    习无争不服气：“小心再被人认出来。”

    遭受王俊东侵害的女生已经苏醒，正在缓慢恢复中，学校与女生家长协商了赔偿方案，王俊东被辞退后暂无确切消息。而时野作为被自己亲爹打造出来的“英雄”还真被人在路上认出过几次。还好事件的热度已经过去。

    时野忽然凑近习无争，扶住她的脸亲了一下：“那就让他们帮忙宣传宣传。”

    习无争没能躲开，红着脸蹬了时野一眼，向旁边缩了缩身子。

    时野拉住她的手。

    房东对房子比较爱惜，没有交给租房中介，而是亲自过来带他们看房。

    看着一起走过来的少年少女，女房东皱起眉头：“是几个人住？”

    习无争忙向旁边退开一步：“他自己住，我是他同学，过来陪他看看。”

    未成年人租房本就有限制，房东有顾虑也属正常。时野上前解释：“我一个人住，平时多了说一周也就过来住个三四天。房租什么的你不用担心，我自己有点积蓄，家里每个月也会给钱。我马上18了，可以签租房合同，要是不放心的话，有什么要求你都可以写在合同条款里。可以先带我们看下房子吗？”

    房东打量了下时野。眼前的小孩看起来和缺钱两个字确实毫无关系，态度大方诚恳，讲话条理清晰，他旁边的小姑娘也干干净净一副好学生模样，两个人又都好看得像从青春偶像剧里走出来的似的，对早恋的小混混出来租房偷欢的犹疑去了几分。于是点了点头，把两人领进房间。

    简单介绍完房子的情况，房东说：“这些家具我都不打算搬走，你住进来的话可以随便用。我其实也没有太多要求，就两点：稳定和干净。稳定的话就是我不短租，至少一年起，然后就是房租定期给，不想以后因为这些事情扯皮。干净的话就是我这里不是专门的出租屋，以前都是我自己住，虽然小区不是很新，但房子里面一直保持得还可以。所以我希望你住进来的话，能尽量保持整洁，咱不能说要求你住进来什么样退租时什么样，但尽量生活习惯好一点，也别故意破坏就可以了。你们可以挨个房间看一下。”

    空间有限，格局也普通，但房东品味不错，房子布置得清新雅致，看起来舒适又整洁。次卧连着一个用来晾衣服的小阳台，主卧相对宽敞，采光也不错，从宽大的床上起身便能看到不远处的公园。

    “怎么样？喜欢吗？”时野问习无争。

    习无争一怔，压低声音：“问你自己啊，你住。”

    时野看着前方，身体侧靠近她：“哦，你就一次都不来？”

    习无争想回头看看房东在不在身后，又怕真的被抓包，她小声说：“你再乱说话，人家不租给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再去找别的。”时野转过身，向门口走时偷偷抓住她垂在身侧的右手，挠了下她的手心：“还找你陪我看。”

    习无争手心一痒，忙攥紧拳，她转过头，眼睛扫过放在床头的两只枕头。

    看完房子，和房东说好考虑之后尽快跟她联系，两人下了楼。

    太阳隐在了云层后面，天色有些暗，但空气温凉舒适，风不时送来几缕初开桂花的香气。

    两人都没有着急打车，在街边散漫地走着，隔着一小段距离，不时说着话。

    时野的手机响了，他掏出来看了看，对习无争使了个眼色，接起电话。

    小区生活设施完善，从门口出来是一条短街，街道不宽，但路面平坦整洁。路两旁的店铺门面都不大，早餐铺、小超市、理发店，不远处一棵很粗的樟树下面坐着几个围在一起下棋的老人，樟树靠里是一个小型的健身广场。

    刚才看过的房子当然和时野家没法比，但习无争感觉时野还挺喜欢。小区环境也不错，不嘈杂，生活便利，离她家也不远……

    习无争抿了抿唇，抬起眼时余光扫到小广场角落站着的一个人。

    是一个中年男人，看起来四十多岁，戴一副近视眼镜，长相还算文质彬彬，但头发凌乱胡子拉碴像是很久没有认真收拾过自己。他穿一件深色夹克，一只手插在衣兜里，靠着旁边的单杠站着，但没有放松的感觉，身体看起来非常紧绷，眼睛盯着她身后。

    习无争觉得有些眼熟，但那人蓬头垢面她一时没人出来。

    她回头看时野。

    时野冲她挤了下眼。

    不远处的中年男人朝这边走了过来，右手仍然插在衣兜里，头微低着，不时抬起的眼睛里透着股阴狠。

    脑子里闪了一下，习无争倏然睁大了双眼。

    她下意识回过头。

    时野刚放下手机，落后她几步。

    “时野……”突然的危机感让习无争口齿发紧，声音发颤，她慌忙转身去拉时野。

    身后的王俊东疾走几步，右手从衣兜里拿了出来，露出了手中的刀子。

    “时野！”习无争的声音带了哭腔，脚步一踉跄她整个人趴向时野身前。

    刀子指向的目标间多出一个女孩的身体，王俊东来不及把她推开，他咬咬牙，不管不顾地向前捅去。

    时野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子里冲，他伸手用力一推，身前的女孩跌向一旁的路面。接着，他感觉腹部一凉，锋利的刀尖刺进了他的身体。